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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起灵偏头看了他一眼。
“四四年夏天……王盟参了军,理由跟我一样,想报仇。今年他十六岁了。
“昨晚,他没睡着,扯着我唠嗑了很久,他说,政委,我就要死了,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说。四五年的时候我偷过一个弟兄的馒头,后来他中弹死了,我老觉得那是我给害的,如果他吃了那馒头,就不会连跑的力气都没有。
“他想起什么就说什么,从家里说到连队里,从七八岁讲到十六岁。再往上呢,就没了,他没活那么长。
“十六岁并不应该是这样回首往事的年纪,我去北平读书的时候,才跟他一样大而已,可他现在竟然要死了。”
讲到这里,吴邪把头压了下去。张起灵感觉到他的鼻尖正在刮蹭着自己的后背。
“我也许不适合这里,”他听见对方低声笑道,“以前我见过你,那时候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今天。”
张起灵在原地顿了顿。他伫立在雪地中等了很久,而对方却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。
“吴邪?”他试探性地问道。
“老子这一口气还憋着呢,别操心我。”吴邪接得很慢。他的头依然向下埋在张起灵的背后,感到对方还是没动静,他叹了口气,也抬起头。
这些年他试过很多次,也面临过很多次。他们受到的教育和感召,就是让自己成为坚强的战士,可真的到这样的时刻,他到底该怎么才能说服自己去无视死一个人这件事呢?
所谓的战争——那会儿他脑子里对先前跟凉师爷提过的“主义”仍旧没有概念,只是依稀地认为,战争——并不是死了谁,也许不过是死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发生了成千上万次。有的人回来了,他的弟兄却不会再回来;在一九四八年,还有很多跟他们一样的人,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或者正面临着这样的死亡,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王盟一样抓着谁去告白。
张起灵这回真的没有再讲。
“他到底是个很识趣的人,固然叫人琢磨不透,但本人或许意外地很好。”吴邪重新趴在对方的背上想,同时下意识地昏沉着脑袋朝地上看去。
张起灵背着他走过的地方满是积雪,而他似乎就在这片积雪中看见了一条冗长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