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(1 / 4)
陈皮回到家时,看见陈家峪已经被日军扫荡完了。这时他与老婆成亲已经一年了。叫一个他这样的人忽然去接受这种残酷的真相,很难。他撂下镰刀,在挂着他老婆的村口树边上看了很久。他的老婆长得不算漂亮,大脸盘,小眼睛,皮肤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白。他顺着他老婆的大脸盘往下看,瞅见她的花棉袄从颈子边的盘扣开始就被撕破了,再往下,大概曾有一把刀刃一样的东西,刀尖挑着她双乳之间的部分,惯性似地朝下腹穿过去,于是,她一肚子的内脏就和胸膛里掉出来的肺叶一起挂在外边了,陪着它们同样挂在外边的还有因为张力而往左右垂下去的乳房。
他靠着这棵树来回看了很久,尤其是盯着那染血的白净皮肤底下的静脉看了良久,这才敢确认她真的死了。彼时她的脏器都垂在原本该捆着裤腰的部位,即使受着无数苍蝇的舔舐叮咬,也还是呈现出死透的青白色。
他有些愕然,他那时还比较粗鄙,对某些事的印象仅仅停留在“结婚后可以做”的地步上。这些痕迹分明还昭示着他老婆生前应该还受到过某种“强制结婚”的待遇——不过那些日本人都去哪里了呢?
在属于陈皮的人生绘卷上,陈家峪村口的这一幕就是他日后所有生涯的开端,他从这里开始,也好像是从这里结束了。开始的,是他身上那些叫人说不出的特质:说不出的残酷、说不出的阴狠、说不出的野蛮和暴戾;结束的,是他身上那些叫人看不到的东西:看不见的私心、看不见的忠诚、看不见的、奇怪的觉悟。
只有庸庸碌碌的人才会无毁无谤,没有私心的人也不会秉直为公,这是他在黄埔军校里得到的领悟。他进黄埔的时候,年纪比所有的同期都长,即使教官看重他的能力,也还是不由得担心他是否能扛起重任:他不光年纪大,人看起来也很沧桑。把他丢到部队里去跟日本人干一架,说不定很快就会阵亡。
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,上峰派他去云南。在滇西南的边境线上,他的名字随着战役的推进响亮起来。这时候的他就像一只爬树的蚂蚁,从很低的地方勉力爬行着,希望能得到高处的认可,他需要这个,教官曾经给过他很多,现在他想要更多。是那些承认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,让他的体内生出了一种过往从未有过的东西——野心。
野心被不断地得到满足,他的私心也就得到满足了。私心越是被满足,他就越是能站在满足他的那一方的立场上。他讨厌把大公无私挂在嘴上的人,公么,哪里有公,公是幌子,是假的,虚的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