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(2)(3 / 4)
是,他就想不起开灯,走过去,在月光里站了一时,然后在地上坐了下来。
这一晚的月光照进许多没有窗幔遮挡的房间,在房间的地板上移动它的光影。这些房间无论有人无人,都是一个空房间。角落里堆着旧物,都是陈年八辈子,自己都忘了的,这使它看上去像废墟。房间是空房间,人是空皮囊,东西都被掏尽。其实几十年的磨确本已磨得差不多,还在乎这一掏吗?今天的月亮,是可在许多空房子和空皮囊里穿行,地板缝里都是它的亮。然后,风也进来了,先是贴着墙根溜着,接着便鼓荡起来,还发出啧啧的声响。偶尔地,有一扇没关严的门窗“噼啪”地击打一声,就好像在为风鼓掌。房间里的一些碎纸碎布被风吹动了,在地板上滑来滑去。这些旧物的碎屑,眼见得就要扫进垃圾箱,在做着最后的舞蹈。
这样的夜晚真是很凄凉,无思无想,也没有梦,就像死了一样。等天亮了,倒还好些。可以去看,去听。可现在,看也没什么看,听也没什么听。街上多出许多野猫,成群结队地游荡。它们的眼睛就像人眼,似乎是被放逐的灵魂在做梦游。它们躲在暗处,望着那些空房间,呜呜地哀叫。它们无论从多么高的地方跳下,都是落地无声。它们一旦潜入黑暗,便无影无踪,它们实实在在就是那些不幸的灵魂,从躯壳中被赶出。还有一样东西也可能是被驱出皮囊的灵魂,那就是下水道里的水老鼠。它们日游夜游,在这城市地下的街巷里穿行,奔赴黄浦江的水道。它们往往到不了目的地便死了。可终有一天,它们的尸体也会被冲进江水。它们是一种少有人看见的生物,偶尔地,千年难得见上一面,便会惊奇得了不得。在今天这个月夜里,下水道里几乎是熙熙攘攘,正举行着水老鼠的大游行。这个夜晚啊,唯独我们是最可怜的,行动最不自由,本是最自由的那颗心,却被放逐,离我们而去。幸亏我们都睡着,陷于无知无觉的境地,等到醒来,又是一个闹哄哄的白天,有看有听又有做。
程先生是睁着眼睛睡的,月光和风从他眼睑里过去,他以为是过往的梦境。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周围,他的家已经变成这副样子。可是江边传来的第一声汽笛唤醒了他,月光逝去又唤醒了他,最初的晨霭再唤醒了他。他抬头看看,一个声音对他说;要走快走,已经够晚了。他没有推敲这句话的意思,就站起身跨出了窗台。窗户本来就开着,好像在等候程先生。有风声从他耳边急促地掠过,他身轻如一片树叶,似乎还在空中回旋了一周。这时候,连鸽子都没有醒,第一部牛奶车也未启程,轮船倒是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