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(4 / 4)
再寄,往后,直到文革结束,她没再给任何人写过信。认识她的人,都说她不要命了:她成天价地坐在图书馆里,到处翻着书,一本又一本。解雨臣说他没有乱讲,的确有这个事情,她就相信了,只要是写了字的纸,都拿来翻一翻,生怕漏掉一张,她总是怀抱着希望,觉得下一张说不定就是写了那故事的纸——但没有,就是没有。
每当解雨臣被批斗的时候,总有人看见她坐在最后边,瞧着解雨臣被批斗,解雨臣有时候精神比较好,还会对她笑一笑,可她不这样,她很害怕解雨臣对自己笑,怕得近乎神经质,她不是怕对方笑,她怕解雨臣被搞成神经病,怕他要自杀。一个每天都被摁着头生活的人,在她看来是不应该会笑的。
七零年年底,霍秀秀再一次去看了解雨臣,她的手里揣着一张薄薄的纸片,上面用铅字印着谢觉哉的《浏阳遇险》。
“我知道你没说谎,我找到了。”她讲,伸手想把纸片塞给解雨臣,人却忽然大哭起来。为了这个纸片,她连垃圾堆都翻过了,谁会想到她只是为了一张纸呢?
解雨臣没有接,一手伸过去,把她按进怀里。
这一天,离解雨臣被“打倒”刚好过去了一年。
霍秀秀出嫁了,她一个人回到家里,把贴满了各色标语的解雨臣的家清扫干净。她要在这里等她的丈夫回来。她搬着水桶,挨个往贴过标语的地方擦拭,把浆糊的痕迹都擦干净,家里又像新的一样了。
这以后,她没去工作,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来扫街。等日出了就缩回家里去,她害怕被别人看见,也害怕被小孩子嘲弄。
一九七一年,本已“解决问题”的解雨臣再一次被打倒,连着他一起被批斗的还有霍秀秀,有人“揭发”了霍秀秀以前的营生,说她是给资产阶级卖唱的走狗。她的头发全被剃光了,脖子上挂了个牌子,被人群推着往前走,解雨臣就牵着她,两个人一起走。她一照镜子就哭,嫌自己难看,头像和尚一样;解雨臣就故意把头发留得很长,指着自己对她说,你当男人我当女人,也是一样嘛。
他每次都要哄很久,霍秀秀才会笑起来,否则两个人都没法入睡。夫妻俩这个习惯就从那时起一直延续到了以后,从前如此,现在也如此。